专访香港总商会总裁杨伟添：大湾区仍是会员企业投资首

　　香港是个国际化都市，来自海外、内地以及香港本地的企业共同在这个生态圈中发展。在这其中，商会是维系不同类型企业发展的重要纽带。

　　在众多商会中，香港总商会是香港历史最为悠久的商会，会员机构达4000多家，包括香港本地公司以及跨国企业等。这些企业将香港作为进入内地市场的“桥头堡”，在香港设立总部。

　　香港总商会一直积极履行政策倡议的职能，是香港与内地融合发展的黏合剂和助推器。香港总商会曾在2000年提出香港与内地签订自由贸易协议的设想，这个设想最终在2003年落地为 《内地与香港关于建立更紧密经贸关系的安排》（CEPA），促进了香港与内地直接的经贸往来。

　　香港总商会在2023年底进行了“2024香港经济展望”调查，其中有37%受访企业预期2024年营业额可按年增长、43%预计2024年营业额大致不变。

　　近日，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对香港总商会总裁杨伟添进行了独家专访，从商会的视角，探讨香港经济发展前景以及香港与大湾区其他城市的融合发展。

　　杨伟添向记者指出，总体来看受访企业对香港经济增长态度仍较为正面，企业对香港的发展前景审慎乐观。但地缘、高息环境、劳动人口缺口等都是阻碍香港未来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

　　香港的劳动力短缺是社会关注的重点。香港总商会在2023年6月发布了香港人才短缺调查，在196家受访企业中，74%表示面临人才短缺问题，当中超过80%的企业已维持人才短缺情况超过一年。

　　而特区政府也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应对人才缺失的挑战，包括推出高才通计划，在2023年的施政报告中也提到放宽越南、老挝等地签证，推动东南亚人才来港就业、就学。

　　杨伟添认为，香港劳动人口短缺的问题分为短期问题和老龄化和少子化的结构性挑战。目前香港推出的高才通等计划为香港带来新动能，短期内的劳动力短缺情况得到部分改善。长期来看，香港还需要加大力度引进不同类型的人才，扩大行业范围，并为这些人才提供配套设施，留住人才。此外，应订立相关政策鼓励家庭主妇等待业居民工作。

　　杨伟添表示，中短期来看，香港要改善经济，需要拓展东南亚以及中东等新兴市场，同时还需要依靠金融、金融科技等香港自身优势产业。长期来看，香港要利用科研优势，发展创科的中下游产业。同时，香港的绿色经济也可以与科创以及金融发挥协同效应，未来亚洲的绿色经济将会诞生数十万亿美元的市场，这将会是香港未来发展的机遇。

　　要改善香港经济，与粤港澳大湾区乃至广东省的融合发展必不可少。总商会发布的“2024香港经济展望”中，受访港商继续看好大湾区发展，企业对大湾区城市(不包括香港)的投资热度持续增加。在大湾区内设有业务的受访公司中，有44%表示会在未来12个月增加投资，较去年展望中的34%有所增加。

　　香港是广东最大的外商直接投资来源地。截至2022年底，香港累计在粤设立外商直接投资企业21万家、占全省七成，实际吸收港资占全省外资总额的66.4%。港商在广东的投资主要涉及电子产品、玩具、服装、鞋类、塑料、计算机及配件、商业、餐饮、物料仓储、配送、房地产等领域。

　　1月12日，广东省出台《广东省委 广东省人民政府关于促进民营经济发展壮大进一步推动民营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实施意见》（下称《实施意见》），提出30条促进民营经济发展的举措，包括进一步开放市场准入，对于各类所有制企业一视同仁等措施。

　　杨伟添指出，其在与会员企业的沟通中了解到，整体营商环境的公平性和效率是港商最为关注的部分，促进民营经济30条中提到的精简行政手续等举措具体且具有针对性，能够有效改善营商环境。港商深耕内地市场，对于内地市场已有充分了解。在促进民营经济30条政策的加持下，港商可以在目前的平台上发挥自身作用。

　　广东是港商进入内地市场的第一站，而香港也是广东省企业出海的桥头堡。香港贸发局调研显示，62.1%“走出去”的内地企业表示会选择香港的专业服务，主要在大湾区营运的内地企业大多首选香港服务。

　　杨伟添认为，香港现代服务业发展成熟，在大湾区企业“向外走”出海发展的过程中，香港的现代服务业可以赋能大湾区其他城市的企业。他指出，目前香港与广东、湖南有物流快速跨境通关安排，未来可以将物流跨境便利拓展到其他省市，促进香港与内地的经贸往来。

　　他进一步表示，香港与大湾区内其他城市的金融业融合也是港商关注的重点。他认为，未来两地的金融业融合应该在“跨境理财通”等目前现有的平台上进一步发展。未来可以考虑进一步扩大“跨境理财通”的额度，提升香港银行在大湾区提供客户服务的范围等。

　　巩固和拓展现有合作平台是香港和大湾区其他城市金融业合作中的方向之一。香港金管局与中国人民银行在1月25日联手推出六项深化内地与香港金融合作举措，其中包括继续扩大现有的“债券通”和“跨境理财通”的范围，进一步推进两地互联互通等。

　　《21世纪》：随着香港加快融入大湾区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外资企业利用香港作为门户进入大湾区市场。近日，广东省也推出了促进民营企业发展的30条措施，其中提到对各类所有制企业一视同仁，并进一步开放市场准入。此外，在公共资源交易领域的隐形壁垒等方面，也提出了新的措施。您认为这些措施对广东省整体的营商环境会有怎样的影响?

　　杨伟添: 广东省作为经济大省，本次迅速出台了一系列的激励措施，能够为民营企业鼓劲，给予他们信心。在目前的经营环境下，民营企业可以将自身优势融入整个广东省的经济发展。例如，国企的优势在于项目和资本，而民营企业具有创新能力和对市场的深入了解。因此，将国企与民营企业合作，推动经济发展先立后破，我认为具有前瞻性，对整个营商环境也增添了动力。

　　杨伟添：这30条措施涉及多个范畴，最主要部分是允许港商及外资企业向新的平台发展。港商与内地已经合作多年，尤其对广东的市场有较好的认识，具有多年经验，如果能够在这个已建好的平台发挥作用，加上较为具体、有针对性的政策的支持，将会获得一定的收益。例如，对于广东省的外贸而言，不单是要提升在保险信用上对外贸企业的帮助，更重要的是，利用香港金融和法律与国际接轨的优势为其赋能，在这些方面为广东民营企业提供全面的服务，支持他们“走出去”。

　　杨伟添：整体来讲，港商最希望市场营商环境是公平、高效的。如果政府部门采取措施提升市场的公平性，精简行政繁琐的手续，这对营商环境会有很大的帮助。

　　《21世纪》：2023年12月国家发改委发布的《粤港澳大湾区国际一流营商环境建设三年行动计划》中提到金融业对港澳开放，并在外商准入负面清单外的领域取消港澳区别的差别化待遇，您认为这会如何惠及港资和外商企业？

　　杨伟添：香港的现代服务业很有优势，它能为大湾区企业走向海外提供较大的支持。从签订CEPA以来，两地金融业互相融合良好。未来可以把已建好的平台再做大做好，例如，拓宽跨境理财通项目，增加每天外汇汇款额度，在提供客户服务方面给予香港银行业更大的自由度，更好地配合大湾区的发展。物流业也是香港的强项，是香港长期与大湾区中其他城市密切联系的重要产业。香港现在与广东省和湖南省，都有跨境一锁的安排，简化清单手续，加快通关。这个政策如果能延伸到其他各个省份，在提供绿色物流通道方面会有很大机会。

　　《21世纪》：香港总商会有大中小型企业的会员及外国会员，那么他们如何看待香港经济的发展前景？香港的经济发展在近两年受到了比较大的压力，您认为香港经济短期内，它改善的契机是什么，又会什么新动能？

　　杨伟添：根据香港总商会去年年底进行的经济展望调查，大部分企业对香港经济前景的态度是审慎乐观，绝大多数会员认为大湾区是今年最好的投资区域。然而，香港经济面临许多负面因素，例如地缘因素以及高利率等。虽然许多专家预计今年利率将下降，但这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对经济产生正面影响。此外，香港目前也面临劳动力和人才短缺的问题。因此，在中短期内，香港需要开拓新市场来应对未来发展的挑战，未雨绸缪。

　　香港在金融领域拥有优势，香港有能力将金融和科技结合起来。绿色经济的发展是一个契机。亚洲绿色经济的发展未来需要几十万亿美元的投资，目前香港发行的绿色债券占亚洲绿色债券的30%，在金融上有优势。同时香港去年在全球初创生态系统排名中位居亚洲第一、世界第二。

　　另外，香港在生命科学、医疗、人工智能、先进制造业等方面具有优势。香港目前在上游的科研领域已取得很大的成功，弥补中下游的欠缺使上中下合为一体，并与优势的金融业融合来支持新的产业发展，是未来可以努力的方向。特区政府在2023年施政报告中提到会向科创领域分配资源。目前政府已经采取了许多支持措施，加上现有平台加持，相关的新经济产业在未来绿色经济等领域，会扮演一个更强大的角色。

　　《21世纪》：在2023年6月，总商会发布了“人才短缺调查2023”，请问目前的情况是否有好转？预计到何时，人才短缺的问题会有根本性的好转？

　　杨伟添：香港劳动人口短缺是一个短期的问题，同时也是个结构性问题，因为香港的出生率偏低而老龄化程度高，所以需要采取更大的力度引进不同类型的劳动人口，以支持经济发展。通过不同高端人才引进计划，优化投资移民计划，我们希望能够吸引更多人才来到香港。同时，去年的特首施政报告中也批准了老挝、越南、尼泊尔的国民申请来香港工作。虽然仍需一段时间，如果他们的申请能够得到批准，相信香港的劳动人口缺失问题可以得到一定的改善。从长远来看，政府需要继续优化人口政策，包括扩大各行业引进劳动力的比例，并为家庭妇女以及产后的母亲等特定群体提供量身定制的政策。此外，特区政府还需考虑为引入的劳动人口提纲配套政策，使他们能够在香港安家落户，建立家庭。所以，政府应全面考量人口政策，确保足够的劳动力来支持香港多样化产业的发展。

　　《21世纪》：在目前的宏观环境下，很多外国企业对于香港存在许多误解。您认为如何能让这些企业转变其看法，如何能讲好香港故事？香港总商在其中又扮演着怎么样的角色？

　　杨伟添：香港总商会有163年的历史，其中有17%-18%是外籍公司，商会一直与外籍公司都保持良好合作关系。说好香港故事，可以说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在香港立足、生活的外国朋友，他们都能真实感受到香港与媒体报道中的印象有所不同。讲好香港故事，最好的方式不是依赖国外媒体报道，而是通过他们在香港的生活和营商体验，亲身感受香港的真实情况。商会通过不同渠道向外国朋友传递香港的真实情况，希望引领更多公司的总部和区域领导者来香港考察；希望通过举办不同的活动，让外国朋友了解香港的现状；从不同角度和平台分享香港的优势，来改变外国企业对香港的误解。